铁山老街:“自愿”摘帽的历史文化名镇
在不能出渝的日子里,耐着性子与很多老建筑们一一见了面。在重庆,它们不如山西古建惊艳四座,也不如苏杭古镇的嘤咛,有的只是一条吱吱呀呀的老街,一些颤颤巍巍的老人,一棵绿荫遮日的黄桷树,一张四四方方的被盘出包浆的麻将桌。
水流声在老街流淌,阳光绰约秋风恣意,老年人坐在残存的廊檐之下,与猫把酒同欢。
位于大足西北边的铁山老街,就是平平无奇的重庆老街中的一份子。差不多的被遗忘的区位,差不多的丧事生意最热闹,差不多的都是老年人,外形早已失去了昔日光彩,门窗上的彩漆剥落殆尽,廊檐上曾经的雕刻也模糊不清。
“古镇铁山,美丽富饶,闻名遐迩。三面环山,两河绕膝,阡陌纵横,交通发达,田地肥沃,市场繁荣,物阜民丰,政通人和,欣欣向荣。北通普州而成都,南极窟窿而重庆,西达季家、荣昌,东连高升、昌州。古为普州静南县,唐初镌刻尖子山,青史留存上千年。三朝元老程咬金,功绩无边,普州封地度晚年。明末战火连天,李自成出没川东,张献忠称雄四川。场迁火烧街,河边场不在……”
双河场是这个地方的故名,不知道从何时更名为铁山镇。窟窿河和另外一条不知名的河流将老街夹在中间,而老街又呈现出两廊夹一街的场景,可惜忘了带无人机,否则一定可以拍出有意思的画面。
从新镇进入老街,见到一位老人家拿着剃头推子在街边从业,后来在街尾也看到了另外一家理发店,两三百米的街就有2家理发店,这个行业果然自古就很兴旺。
问了一下价格大人10元小孩5元,图中的男孩子都还能算小孩收费5元,物价十分良心。这两家理发店的共通之处就是理发的椅子都颇有年代感,从业人员都有超过50年以上的经验。
开小卖部的奶奶正在啃糯叽叽的玉米,这是夏天的馈赠,川渝地区的人们不爱一口咬下去水汪汪的水果玉米,好这口软糯的口感,于是常常把它煮熟冻起来,这样即使错过季节也可以吃到糯包谷了。
我一下子就相中了奶奶小卖部的玻璃罐子,这是我小时候求而不得的梦想,透明的罐子里装的是五颜六色的糖,充满了色素的水果糖和甜到腻歪的冬瓜糖,现在想来大概就是如今调侃的“科技与狠活”。
走进一栋看起来比较气派的建筑,木质框架加上玻璃的展柜里装着上世纪流行的文具,虽然陈旧但一尘不染,在这里我看到了小时候想要的那种钢笔,现在只需要2元一支,遂购入赠好字之友。
铺子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他们是原供销社的工作人员和家属,奶奶说当时爷爷退伍就分配工作到了供销社,一做几十年养活了几个儿女,后来供销社改制,爷爷奶奶就用一生的积蓄连同这底商两个门脸和楼上右手边的几间房买了下来,与其一起的还有那些滞销的货物,没想到这货物的年份甚至比我年纪还大。
青石板的地面,老式的木板门,每天就这样一扇扇打开再一扇扇关上,我忍不住问奶奶这这店开着每天有进账吗,奶奶说没有进账也没关系,爷爷也不打麻将,开着店也当作有个事做。
我们离开的时候,碰到爷爷扛着锄头出门,说是去地里种菜。
铁山老街看起来不太长,奶奶指着一扇被木头草草锁上的门告诉我们,那边是这条街的另外一部分,因为破败了太久,索性锁上了。
听说过去这条街有三段,上街叫龙头街,中街叫中和街,下街叫兴隆街,上街、中街、下街进出场各设有隔栅,石头砌成门框,五更天开栅门,二更天关栅门,街上井然有序。
街道东西两端建有木结构的板板桥和鸡市桥,我们见到了鸡市桥,却没再看到老人说的板板桥。
时至下午一两点,街边的牌桌子一张张热闹起来,我坐在条凳上听了会儿老人家之间的话题,竟有些出乎我意料:一个爷爷在和一个奶奶神色飞扬地谈论最近热播的一部电视剧,这可比谈论儿子的工作儿媳妇儿的贤惠孙子的成绩孙女的嫁娶有意思多了,也让我减少了一些对老去的恐慌。
老街很多房子都像左边这样被围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了这背后的故事。早在上世纪末,大足政府提出了“三年不见一片瓦”的城镇化口号,为了解决古街的保护问题,在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下,21世纪初,当时还叫双河老街的铁山老街就被评为了重庆市首批历史文化名镇,这样就避免了同质化的城镇改造。
后来政府也不是没想过对破败的老街进行管理,只是这几百户的居民每一户人家都有自己的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缺钱”。政府给了减免费用的优惠政策让居民从危房中搬迁出来,没有一户愿意的,大家都说,要是有钱,哪个愿意离开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呢。
没有钱,既无法修缮旧屋,也没法迁到新居,老人们就和老房子一起战战兢兢地共存着。
在一份大足县《2004年规划目标责任书自检表》中,涉及铁山镇的保护内容已经用笔全部勾去,重庆市规划局2004年要求各区县上交的历史文化古镇整体规划方案中,铁山也交了白卷,这条老街的未来,就和我看到的眼前穿斗结构的木梁,肉眼可见地被挤得拱了起来,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
所以后来就有了镇政府、县政府都同意铁山摘掉历史文化名镇这个响当当帽子的故事,有了这顶帽子,无法好好保护古街就会变得有规可循。也许那时候他们以为这个名号是“黄袍加身”,后来发现没有办法实现的保护,就把“皇冠”变成了“枷锁”。
时任铁山镇的谢副镇长说:如果我们有了钱,就把这条街的破房子都拆掉,仿照大步廊檐风格重新修建,搞得漂漂亮亮。而今只能庆幸当年的铁山镇没有钱,虽然而今的老街依然破败,但至少没有因为瞎重建而破坏了古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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